小薰

圖片來源: https://burst.shopify.com/photos/delicate-snow-on-dried-grass
 

我的家鄉在一座雲霧繚繞的山邊小鎮，山裏有座寺廟，傳說死去的人祭奉在這座山裏，會在死後的世界裏繼續生活著。被薄霧環繞的山林有朦朧的美感，光影以不同的樣貌呈現，我被它的美深深吸引著。

小薰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，她是一個善良溫和的女孩子。我們從小玩在一起，一起上課，一起回家，一直很要好。我喜歡畫畫，常常會到山裏描繪風景。小薰有時會和我一起來，坐在我身邊看書，陪著我說話，或靜靜的看著我畫畫。

我們常聊到未來，我想在高中學業完成後到大城市裏學畫，將來到專職的公司上班。她說想和我一起去，那座城市有間女子學院，她也想去那讀書。但她的父親不允許，因為他認為女孩子不該孤身到遙遠的城市，她的父親放心不下她自個一人獨自生活。

她問我為何不能留在這學畫就好？雖然她也知道在這偏遠的鄉村沒有好的繪畫學校，但還是常問我。我知道她希望我留在這裏，可是，我想到城市試試自己的能力，也希望能追逐自己的夢想。常常，她會因為說不動我而生氣，然後不陪我去畫畫。不過等她不生氣了，還是會來找我。

那一天我們約好了在山上見面，可是一直沒看到她來。隨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，我愈來愈擔心。我開始下山找她，沿路呼喊她的名字，終於在一處峭壁下傳來她的回應。我沿著山壁爬下去，發現她在山壁凹入的巖洞中。她說她不小心掉了下來，幸好被洞外的樹枝接住，但她的腳受傷了，還好並不嚴重，不過沒法自己爬上去了。

天色黑了，我們只能在山洞裏面等待家人發現我們沒回去後來找我們。入夜後山裏飄起了雪，也變的寒冷，小薰冷的發抖。我脫下外套幫她披上，她看著我哭了起來，我輕拍她的肩安慰她，告訴她不用擔心。月光下洞外慢慢堆起了銀白的雪，她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。我輕輕握著她的手，感覺她的體溫，我們彼此依偎度過這一個寒冷的夜晚。隔天，家人帶著搜救隊找到我們，救了我們離開這裏。

高中畢業前，在一個連綿大雪的冬夜裏，小薰因病去世了，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。我的心也在那一天破了一塊缺口，一個永遠也沒法填補的空洞。好長一段時間，我眼裹的天空不再是蔚藍的顏色，只有灰色，我的世界已失去了光彩。

畢業後我離開了家鄉，進入了我想去的學校讀書，努力的學畫讓自己忙碌起來。大學畢業後我在那座城市的一家出版社畫插畫，賺一份可以糊口的薪水，同時努力提升自己的技巧，希望有天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。好多年過去了，我還是常想起小薰，想起一些她對我說的話、我來不及和她說的話，我們曾有的點點滴滴，還有在山上那一個下雪的夜晚。隨著時間走過，有些記憶已變得模糊，想念時也不再那麼痛楚。

某天在街上的路口，看見一個和小薰好像的女孩子和我擦身而過。街上的行人太多，擠的我只能一直前進。被人群擠到了對街的我，急忙回身找那個女孩，卻再也找不著。我失魂落魄的在那個街口找了好幾個小時，雖然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小薰，只是一個長的像她的女生，可是我還是想見她一面。她勾起了我對小薰深切的思念，那一晚令我難以入眠。

第二次遇見那個像小薰的女孩，她正要走進校園中。等我急忙跑到校門口，已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了。那是一間女子學校，門口的警衛不讓我這個陌身男子進去。我看了一下學校的名字，才發現這是小薰說過想來就讀的女子學院。那個女生會不會是小薰的親戚呢? 我請有認識在這間學院讀書的朋友幫忙查找，是不是有和小薰同姓的人或親戚在那讀書，但結果都是沒有。

我變得常到那間學校，雖然我不能進去校園只能在門口等待，還是希望能再遇見那個女孩，能自己問問她。在許久的等待後，她真的又出現在我面前，帶著一絲驚訝及喜悅的表情，對著我微笑，像是早已認識我，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我來找她。我問她認不認識小薰，有沒有親戚住在我的故鄉，她都不回答，只是側著頭帶著甜甜的笑容看著我。我發覺身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，我想他們大概認為我在騷擾這個女孩。我只好不好意思的對她說聲抱歉，希望她知道我並沒有惡意，帶著得不到答案的遺憾離開。

回到租屋的地方，想著剛才那個女孩及校園門口的情景。我聽到門鈴聲響起，打開門後門口站的是那個像小薰的女孩子。我驚訝她跟著我到我住的地方，請她進房間裏坐和招待茶水。只是問什麼她都不回答，招待她的荼水她也都沒喝，她只是一直帶著微笑看著我，在天快黑時才離開這兒。離開的路上她時時回頭望著，似乎有些依依不捨。從那天後，每天她都會在黃昏時來到我的住所，總在天黑時離開，像是有著門禁的女孩要趕著回去。有時我還沒下班，她也會自行進到屋內等我。她會看著我畫著帶回來的工作，或是靜靜的坐著溫習功課等我做完，偶爾眼神交會，總是給我一個微笑。有時我也會坐在她身旁，拿著公司產品的書，告訴她哪些是我的作品。

雖然她都不說話，只是點頭搖頭或用笑容來回應我，我還是好喜歡告訴她這一天遇到的點點滴滴。漸漸的，我開始每天殷切的期盼她的到來。我想小薰的死一定是場夢，這個女孩的臉龐，她的笑容，都是我熟悉的樣子，她一定就是小薰。

我也曾偷偷跟著她回家，只是每次總在巷口就失去她的踪影，關於她的事我還是一無所知。

某一天，同事莉美來到我的住所找我，她喝了點酒帶著醉意。我嚇了一跳，小薰看看我又看看莉美，似乎莉美的出現令她有些疑惑。莉美一直對我很好，我們幾個同事常一起聚會，有時我和她也會單獨出去走走，可是我只當她是很好的朋友。莉美問我為何最近都不回她的電話，人也約不出來。她說她喜歡我，問我有什麼想法。

小薰聽後先是驚訝，不久就哭了起來。我急忙過去安慰她，想告訴她我和莉美之間沒什麼。莉美訝異的看著我，問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在做什麼。我才發覺，原來莉美看不見小薰。

小薰哭著跑了出去，當我追到街上已不見她的踪影。四周暗了下來，我忽然像是回到山上和小薰一起的洞穴裏，我看見那兒擺了家俱，有書桌、有椅子、有沙發，而小薰正坐在那微笑看著我。一會後我又回到了街上，剛剛的一切像作了場夢。

回到住所送莉美回去，而之後小薰沒有再出現了，我跑到校園也找不到她。我覺得焦慮和擔心，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，我決定回故鄉弄清楚，探望並問問小薰的爸爸。

回到小鎮，回到自己的家裡探望爸媽，短暫停留後來到小薰的家。她的爸媽靜靜的聽完我的描述，一陣沉默後，小薰的爸爸告訴我，前一陣子他們依照傳統和山中寺廟的指示，為小薰刻了個木偶娃娃。為木偶舉辦女子學院的入學典禮，也為她搭建新家，希望小薰可以開始新的生活。

他帶我來到山上，帶我到我和小薰曾到過的山洞，那裡新搭建了一條繩梯，也是小薰爸爸做的。山洞裡有整理過的痕跡，一個桌子上擺著木偶娃娃，住在有著床和桌椅的小小屋子裡。小薰的爸爸說，過一陣子要為小薰辦婚禮，那他們當父母的對女兒的心願就算完成了。

我了解我遇見的並不是幻影，而是另一個世界的小薰，她帶著父母的期望繼續生活著，去到了她想去的學校和城市，也遇見了我。回到小薰的家後和她的父母道別，再回到爸媽的家住一晚。隔天，我又離開故鄉回到工作地。

某一天晚上，房外有人敲門。門口打開有著二個人，一個是小薰，另一個是和我非常相像的男孩子。他們戴著帽子，揹著簡便的包包，一副要去旅行的打扮。

小薰給我一個甜甜的笑，走近我，抬起頭在我的臉頰輕輕一吻。二人微笑著和我點頭，牽手轉身離去。我忽然明白，她是來和我道別的。小薰的父母為她辦好了婚禮，用了我的樣子刻了男木偶娃娃陪伴她，而他們即將啟程展開新的生活。

我對著漸漸走遠的他們喊：「恭喜你們，一定要幸福！！！」二人停下腳步回過頭，對我微笑，點點頭，轉身離開走遠，慢慢的消失了。我的眼淚流了下來，我真心的盼望，小薰你們從此能過的幸福。

小薰沒有再來過了，我還是想念著她。但我知道，她一定在某個地方，有人陪伴，幸福快樂的生活著。而有一天，我們一定會再重逢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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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

這是我看過的一篇短篇漫畫裏的故事，作者是藤子·F·不二雄，也是我們熟知的哆拉Ａ夢的作者。他有一系列的短篇故事，而我轉述的這篇是其中之一，網上查到篇名是『山寺グラフィティ』（中文篇名好像是山寺之形，但我不確定）。他用第一人稱來描繪整個故事，所以我也是用第一人稱的方式寫下我記得的故事內容。好的漫畫家能把故事說的很動人，這也是一篇讓我覺得很喜歡的故事。

轉述的文字並沒有和漫畫裏的一樣，事實上除了故事的主題一樣外，所有的文字（包含人名或故事的標題）都是以我自己的想法寫下來的，情節也有些許變更。轉述後很多地方可能和原作者描繪的不大一樣，不過我想，故事的基本內容應該是相同的。斷斷續續寫了很久，這也是我第一次嘗試用文字完整描述一個故事，也是一次不一樣的寫作體驗。希望用文字描述的故事是流暢的，能夠傳遞原作裡那一份深切的盼望。

我覺得這個故事說的是留戀，對生命中重要的人的一份留戀。所以即使人已離去，仍令我們想念，希望他們依舊過的好，可以在另一個世界，另一個地方好好生活著。繼續長大、就學、結婚、生子．．．等，完成他們在世時沒有完成的事。

雖然，這是個鬼故事，但並不讓人覺得恐怖，反而是溫馨的感覺，原著裡也給我這樣的感覺。我想每個人在生命旅程裏多少都對某些人或事有所遺憾，所以才有這樣的故事，為離開的人實現他們未完的心願，替留下的人填補他們心裡的一些遺憾。

分享一份感動～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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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佈這篇文章的此時，台鐵在幾天前發生嚴重的事故，深切的為罹難的人及家屬感到悲痛和遺憾。願罹難者安息，願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很好，不再有悲傷苦痛，也願罹難者家屬早日撫平傷痛。祈願平安，不要再有天災或是人禍的發生。